第十一章 師隕之后
(1/2)楊破撲倒在非如意道長(zhǎng)冰冷的殘軀旁。
指尖懸停在師父凝固著悲憤與不甘的面容上方，終究沒有落下。那圓睜的、失去光澤的眼，像燒紅的烙鐵，狠狠燙穿了他最后的理智。粘稠的血漿浸透了他的膝蓋，刺骨的冰涼透過薄薄的衣衫，一直凍到骨髓深處。
喉嚨里堵著滾燙的硬塊，他發(fā)不出任何聲音，只有破碎的、不成調(diào)的嗬嗬聲從胸腔擠出，像破舊風(fēng)箱在垂死掙扎。他猛地俯下身，額頭重重抵在師父沾滿血污的冰冷道袍上，肩膀劇烈地抽動(dòng)起來。
沒有眼淚。只有靈魂被撕裂般的劇痛在無聲地嘶吼。
遠(yuǎn)處，宗門深處，火焰吞噬屋梁的爆裂聲、房屋倒塌的轟鳴、隱約的慘叫……這一切聲音都像是隔著一層厚重的血幕，遙遠(yuǎn)而模糊。唯有眼前這片焦土，這具殘軀，這凝固的悲憤，清晰得如同刻刀雕在眼底。
不知過了多久，也許只是一瞬，也許是永恒。
一股冰冷到極點(diǎn)的火焰，猛地從楊破凍結(jié)的心底竄起，瞬間席卷四肢百?。∷羧惶ь^，額間沉寂的龍紋如同被點(diǎn)燃，驟然亮起一道妖異的暗金色光痕！
“師——父——！”
嘶啞的咆哮終于沖破喉嚨，帶著血沫的腥氣，在充斥著焦臭與血腥的風(fēng)中炸開！他猛地從地上彈起，像一頭被徹底激怒、徹底失去枷鎖的幼獸，朝著火光沖天、濃煙蔽日的宗門深處，發(fā)足狂奔！
“師伯！師叔！師兄！”他一邊狂奔，一邊嘶吼著那些刻在心底的名字，聲音凄厲得如同夜梟哀鳴，“
你們?cè)谀摹?？！?/p>
他像一道失控的狂風(fēng)，卷過化為煉獄的宗門。
藥王殿，曾經(jīng)彌漫著草木清香的殿堂，此刻門戶洞開。巨大的藥柜傾倒、碎裂，無數(shù)珍稀藥材散落一地，被踐踏、被血污浸染。幾具穿著雜役灰衣的尸體倒在翻倒的丹爐旁，爐中未熄的炭火還在微弱地燃燒著，映照著他們驚恐扭曲的面容。角落里，那位總喜歡塞給他蜜餞果子的胖胖的采藥婆婆，蜷縮著，后心插著一支漆黑的弩箭。
演武場(chǎng)，青石鋪就的地面被重物砸出蛛網(wǎng)般的裂痕，殘留著大片大片的暗紅。斷裂的兵器散落各處，幾具穿著黑色勁裝的朝廷士兵尸體，扭曲地躺在場(chǎng)中。但更多的，是倒下的道袍身影。楊破認(rèn)出了其中一位，是曾在他初學(xué)步法時(shí)耐心糾正過他的張師兄，此刻他仰面倒著，胸膛被利器剖開，眼睛茫然地望著污濁的天空。
藏經(jīng)閣，門扇破碎，里面濃煙滾滾。火光舔舐著那些承載了無數(shù)道法智慧的古老經(jīng)卷，發(fā)出噼啪的燃燒聲。一名看守經(jīng)閣的老道倒伏在門檻上，花白的頭發(fā)被血浸透，手里還死死攥著半卷燒焦的《符咒初解》。
戒律堂、丹房、弟子居所……一處處殿宇，一處處回廊，到處都是倒塌的梁柱，燃燒的殘骸，凝固的鮮血，扭曲的尸體。熟悉的容顏在焦黑與血污中變得陌生而猙獰。每一次辨認(rèn)，都像一把燒紅的鈍刀在楊破的心上反復(fù)切割。
沒有活人。沒有回應(yīng)。只有火焰貪婪的吞噬聲，房屋不堪重負(fù)的呻吟，以及他自己粗重得如同破風(fēng)箱般的喘息。
絕望像冰冷粘稠的瀝青，一層層包裹上來，沉重得讓他幾乎窒息。他踉蹌著跑向最后一線希望——掌門大殿所在的最高處。
通往大殿的石階上，尸體層層疊疊。有拼死抵抗的道士，也有身著黑甲的士兵。越往上，戰(zhàn)斗的痕跡越是慘烈。石階被染成了暗紅色，踩上去滑膩膩的。終于，他沖上了殿前廣場(chǎng)。
眼前的景象讓楊破瞬間僵在原地，瞳孔縮成了針尖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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