城墻下的號角
(1/2)縣城的城墻在暮色里像條趴在地上的老龍，青磚縫里長滿了枯草，箭樓的影子被夕陽拉得老長，投在護城河的冰面上，碎成一片一片的。二愣子趴在城外的麥秸垛后面，手里的步槍槍管纏著布條，免得反光驚動城樓上的鬼子。
“還有半個時辰天黑?！壁w團長的聲音從旁邊傳來，他嘴里叼著根草莖，視線緊緊盯著城樓上的崗哨，“等月亮爬上來，就按計劃摸東門——那里的城墻去年被炮轟過，磚縫松，好搭梯子。”
二愣子往東門的方向看，果然見城墻有段顏色發(fā)深，像是補過的，墻根堆著些碎磚，正好能遮住梯子的影子。他摸了摸懷里的紅布包，里面是丫蛋的黃銅彈殼和張大爺?shù)陌雺K藥碾子碎片，被體溫焐得發(fā)燙，像揣著兩顆跳動的心。
翠花蹲在麥秸垛另一側(cè)，正往布兜里裝土炸彈。酒瓶做的彈殼被她擦得锃亮，導火索剪得長短一致，整整齊齊碼在里面。“這是最后十五顆了?！彼龎旱吐曇?，指尖劃過瓶身上的裂紋——那是上次炸炮樓時留下的，“等會兒扔準點，別浪費。”
狗剩和鐵蛋貓在旁邊的土溝里，手里攥著撬棍，棍頭磨得尖尖的，能當刺刀用?！鞍硠偛趴匆姵情T口有輛鬼子的卡車，”狗剩的聲音帶著興奮，“說不定裝著糧食！”
“先攻城，再搶糧?！倍蹲优牧伺乃募绨颍坝浿鴱埓鬆斦f的，穩(wěn)當比啥都強?！?/p>
太陽徹底沉下去時，城樓上的燈籠亮了，昏黃的光在風里晃悠，像只打瞌睡的眼。護城河的冰面泛著冷光，偶爾有碎冰相撞，發(fā)出“咔啦”的輕響，在寂靜的夜里格外清晰。
趙團長舉起右手，五指張開又攥緊——這是準備的信號。二愣子把步槍背在背上，扛起靠在麥秸垛后的木梯，梯子腿用布纏著，走起來悄無聲息。翠花拎著土炸彈跟在后面，藍布褂子的下擺掖在腰里，露出綁著布條的小腿，腳步輕得像貓。
離城墻還有三十步時，城樓上的鬼子突然咳嗽了一聲，手電筒的光柱掃過來，在麥地里晃了晃。二愣子趕緊蹲下身，把木梯往麥秸垛后藏，心跳得像擂鼓。光柱在他頭頂掠過，落在遠處的墳包上，鬼子罵了句什么，又縮回了箭樓。
“嚇死人了?！贝浠ǖ氖职丛谛乜冢琳◤椩诙道镯阎?，“剛才差點就被看見了?！?/p>
二愣子沒說話，只是往東門的墻根指了指。春英嬸子帶著幾個老鄉(xiāng)正往那邊挪，手里捧著捆浸透了煤油的柴草——等會兒搭梯子時，得用火光引開鬼子的注意。她懷里的娃早就睡著了，被裹在厚厚的棉襖里，小臉埋在娘的頸窩，睫毛上沾著霜。
月亮爬上箭樓的檐角時，趙團長終于吹了聲口哨，像只夜鳥的啼叫。春英嬸子立刻點燃柴草，火光“騰”地竄起來，映紅了半邊天。城樓上的鬼子果然被驚動了，吆喝著往火光這邊跑，手電筒的光柱亂晃，槍聲也跟著響起來，子彈“嗖嗖”地從頭頂飛過，打在麥地里濺起土花。
“上！”
二愣子扛起木梯就往城墻沖，狗剩和鐵蛋跟在后面，撬棍在手里揮得呼呼響。城墻上的機槍響了，“噠噠噠”的聲音震得耳朵疼，子彈打在磚墻上，碎屑像雨點似的往下掉。
“扔炸彈！”翠花的聲音混在槍聲里，格外清亮。
土炸彈劃著弧線飛向箭樓，“轟隆”幾聲炸開，碎片和火焰裹著濃煙往上竄，機槍瞬間啞了。二愣子趁機把木梯靠在城墻上，梯子腿插進磚縫，“咯吱”響了兩聲，卻穩(wěn)穩(wěn)地立住了。
“快爬！”他往梯子上推了狗剩一把，自己舉著步槍警戒。
狗剩像只猴子往上竄，鐵蛋跟在后面，兩人的腳步聲在梯子上“噔噔”響。二愣子剛要往上爬，忽然聽見身后傳來慘叫——春英嬸子被流彈打中了，柴草從她手里滾出去，在地上燃成一片火。
“嬸子！”二愣子撲過去，看見子彈打在她的胳膊上，血順著棉襖往下淌，把雪地染成了紅的。
“別管俺！”春英嬸子把懷里的娃往他懷里塞，“帶娃上去！他爹……他爹在天上看著呢！”
本章未完，點擊繼續(xù)閱讀->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