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一百二十章 云深不知處
(1/3)暮色四合時,林硯舟終于在山坳里找到了那處被藤蔓半掩的石屋。
石屋墻體是青灰色的老石壘砌,屋頂鋪著的茅草早已泛出深褐,幾株野菊從墻角磚縫里探出頭,花瓣上還沾著傍晚的露水。他抬手撥開垂在門楣上的常春藤,指腹觸到的葉片冰涼,帶著山林特有的濕潤氣息。
“有人在嗎?”林硯舟的聲音穿過暮色,在空曠的山谷里蕩開淺淺的回音。石屋門虛掩著,縫隙里透出一點昏黃的光,像是有人特意為晚歸者留的暖。
片刻后,門“吱呀”一聲被拉開。站在門后的是個身著粗布短打的少年,約莫十五六歲,梳著簡單的發(fā)髻,額前碎發(fā)被風(fēng)吹得微揚。他手里端著一盞陶燈,燈芯跳動的光映在他眼里,像落了兩顆星星。
“先生是來尋沈先生的?”少年的聲音清朗朗的,帶著山里孩子特有的質(zhì)樸。
林硯舟點頭,將肩上的布包緊了緊——包里是他從縣城藥房里尋來的草藥,還有兩斤新磨的糯米粉?!拔沂橇殖幹郏巴腥私o沈先生帶過信,說今日會來拜訪?!?/p>
少年恍然大悟,連忙側(cè)身讓開:“沈先生在里屋看書呢,先生快請進(jìn)。”
石屋不大,進(jìn)門便是一間兼作客廳與廚房的屋子??繅[著一張舊木桌,桌上放著一個粗瓷茶壺,旁邊攤著幾張寫滿字的草紙,墨跡還未完全干透。墻角的灶臺里余火未熄,飄出淡淡的松針香氣,想來是用來燒水的。
“阿硯來了?”里屋傳來一道溫和的聲音,緊接著,一位身著素色長衫的男子走了出來。他約莫四十歲年紀(jì),面容清癯,鬢角有幾縷銀絲,眼神卻格外清亮,像是盛著山間的月光。此人便是沈知微,三年前突然從京城隱居到這云深山的學(xué)者,也是林硯舟此次特意前來拜訪的人。
林硯舟連忙拱手行禮:“沈先生,冒昧打擾了?!?/p>
“不必多禮?!鄙蛑⑿χ鴶[手,指了指木桌旁的凳子,“坐吧,阿松,給林先生倒杯茶?!?/p>
被稱作阿松的少年應(yīng)了聲,快步走到桌邊,提起茶壺給林硯舟倒了杯熱茶。茶水入杯時泛起淺淺的碧色,還帶著一股淡淡的蘭花香。
“這是山里的野蘭花泡的茶,你嘗嘗。”沈知微在林硯舟對面坐下,目光落在他肩上的布包上,“倒是讓你費心了,還帶了東西來?!?/p>
林硯舟拿起茶杯,溫?zé)岬挠|感從指尖傳來,茶香縈繞鼻尖,讓人瞬間卸下了一路的疲憊?!安贿^是些尋常物件,聽說沈先生近來偶感風(fēng)寒,我便從縣城藥房里尋了些治風(fēng)寒的草藥,還有兩斤糯米粉,若是先生想吃湯圓,也能用上?!?/p>
沈知微聞言,眼底泛起暖意:“你有心了。我這身子骨倒也無大礙,只是山里早晚溫差大,前些日子貪涼,受了點風(fēng)?!彼D了頓,話鋒一轉(zhuǎn),“你此次從京城過來,一路勞頓,怕是不單為了看我吧?”
林硯舟放下茶杯,神色微微一正。他此次前來,確實有要事相詢。三個月前,京城突發(fā)一場變故,負(fù)責(zé)編撰《國朝典志》的翰林院編修們,一夜之間被革職了七人,其中還包括他的恩師張景年。此事在京城掀起軒然大波,卻沒人知道究竟是為何——朝廷只下了一道含糊其辭的旨意,說他們“編修失實,有負(fù)圣恩”,便將人盡數(shù)貶往了偏遠(yuǎn)之地。
林硯舟當(dāng)時正在外地巡查水利,得知消息后急趕回京城,卻連恩師的面都沒見到。他四處打聽,只從一位老太監(jiān)口中隱約得知,此事似乎與《國朝典志》中關(guān)于“景和三年災(zāi)荒”的記載有關(guān)。而沈知微曾是翰林院的編修,當(dāng)年正是他負(fù)責(zé)編撰景和三年的史料,后來不知為何突然請辭歸隱,想來定是知曉些內(nèi)情。
“先生慧眼,晚輩此次前來,確實有一事想向先生請教?!绷殖幹壅遄弥_口,“三個月前,京城翰林院出了變故,張景年先生等七位編修被革職貶謫,晚輩聽聞,此事與《國朝典志》中景和三年的記載有關(guān)?”
沈知微端著茶杯的手微微一頓,眼底的笑意淡了些,取而代之的是一抹復(fù)雜的神色。他沉默了片刻,才緩緩開口:“景和三年……那是二十年前的事了。你可知,那年江南發(fā)生了什么?”
林硯舟點頭:“晚輩曾在史料中看到過,景和三年夏,江南遭遇百年不遇的洪災(zāi),沿岸七州被淹,百姓流離失所。朝廷當(dāng)時派了欽差前去賑災(zāi),后來史料記載,災(zāi)情很快得到了控制,百姓也都得到了安置?!?/p> 本章未完,點擊繼續(xù)閱讀->>